进藏以来，西藏军区文工团根据党的统战工作的需要，每逢重大节日，都要代表工委和军区，专门去给达赖喇嘛演出。因此，单从演几个小节目这一点上讲，它确实算不上什么重要新闻。然而我却要对你说：“不！这一次上布达拉宫的拜年和演出，确实有极不寻常的意义。熟悉西藏历史的人都知道，尽管从1951年5月23日中央人民政府和西藏地方政府签订了和平解放西藏办法的协议，我军也进驻了西藏，然而西藏上层人物中一小撮亲帝分子，无时不在阴谋分裂祖国，妄图把我军赶出西藏。尤其是从1957年中央决定第二个五年计划期间对西藏的社会制度暂不进行改革以后，他们更错误地把中央对他们的宽容与耐心等待视为软弱可欺，其反动气焰真是甚嚣尘上，不可一世。他们指使叛乱分子窜扰昌都、丁青、黑河、山南等地区，成立所谓”卫教军“，建立”根据地“和空投场，接受帝国主义和蒋介石集团的援助。他们还破坏交通，袭击运输车辆，劫掠财物，奸淫烧杀，无恶不作，并公然对我各地驻军及地方机关实施武装包围和袭击。针对这种情况，西藏工委和军区部队遵照党中央和军委的指示，从1957年起，实行“守点保线”等一系列战略收缩方针，为团结广大藏族群众，等待、争取上层人士的多数，为迎接西藏革命的春天作好一切准备。 这就是当时西藏地区的政治形势，也是我们这次上布达拉宫拜年和演出的非常具有戏剧性色彩的 历史背景。再说，给达赖喇嘛演出这事本身，也是极有趣味的。以往，不论是在布达拉宫，还是在罗布林卡演出，达赖喇嘛都是坐在高高的阁楼上，隔着一道黄布帘，透过帘子上的小方孔观看我们的节目。据说这是因为唱戏的人地位很低，不能与神的化身达赖直接照面。演出中，达赖觉得哪一个节目好，想重看一遍，就命他的侍从官员到后台来传达他的意见，我们就赶紧再给他演一次。有一次，我们的节目都已全部演完，大伙儿正准备卸妆，这时，只见达赖的僧嘎喇嘛气喘吁吁跑来说：“金珠玛米啦，衰顿益西罗布佛爷（指达赖喇嘛）希望再看一遍节目。”这一下，可忙坏了大伙，化妆、换服装忙不迭地又重新演了一场。多少年之后，我们一些当年的老文工团员在一起闲聊天时，总要回忆起这些舞台轶事来。 2月8日这次的拜年演出，情况有了很大变化：一是达赖喇嘛不再高坐楼阁隔帘观戏，而是和我们相距很近，面对面地看了；二是宫上誓戒特别森严，甫道、墙角和楼梯等处，都有身背英式冲锋枪的藏军士兵把守着。达赖本人的友好态度与藏兵的虎视眈眈，形成鲜明、强烈的对比。 演出是在达赖喇嘛的寝宫日光殿前面平坝上进行的。工委、军区的负责同志郭锡兰、邓少东等，与达赖喇嘛在措木钦厦殿互道祝贺并敬赠哈达后，款步来到演出地点，演出便开始了。这天，达赖喇嘛的情绪很好，他身穿绛红色活佛袭装，戴了一副茶色墨镜，就坐于前排正中，像所有20多岁的青年人一样，充满青春年华的脸庞上，笑容微露，兴致很浓地欣赏着每一个节目。 当女演员黄崇德同志，以她圆润的歌喉及优美的舞姿表演藏族民间歌舞《宁则牙拉》和《阿玛勒宏》时，达赖喇嘛显得十分高兴。他不时地随着歌曲的节奏点头击拍，并对郭锡兰同志称赞说：“汉族演员表演藏族歌舞，能达到如此精美程度，实在难能可贵啊！” 有人曾把歌舞比作文艺百花园中最艳美的花朵之一，这是说，歌舞艺术有着她独具的艺术魅力。是的，演出不久，原先紧绷着脸的达赖侍从人员、喇嘛、藏兵等，脸上也逐渐有了笑容，有的甚至乐得忘情大笑。 歌舞（春到茶山），是50年代后期风靡国内外的优秀节目。当我们表演到“傻大姐”被众姑娘、小伙子逗得团团转时，达赖喇嘛也乐得哈哈大笑起来，并说：“这么好的傻大姐，他们为什么不愿同她跳呢？” 本来，我们只准备了一个小时的节目，但由于不断地反场谢幕，结果演了将近一个半小时才结束。 演出结束后，达赖喇嘛又破例接见了全体演员。他高兴地对我们说：“谢谢你们的精彩演出。希望大家今后多排演一些西藏节目，为广大僧俗人民，为驻藏解放军官兵多演出。” 军区领导同志也高兴地向达赖喇嘛介绍了文工团，说文工团刚从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以及祖国首都北京、东北、四川等地演出归来。并说我们在内地学习了不少兄弟民族的优秀节目，征询达赖大师是否愿看这些节目。（达赖表示很想看）只是这些节目需要灯光、布景配合，效果才好。达赖当即说：“那我就到你们军区礼堂去看好了。” 日光殿前，一片笑语欢声。呵，布达拉宫笑了！自然，我们也为自己成功的演出笑…… 神秘的“魔难木”大会 二月的西藏，依然寒意料峭，朔风呼啸，无垠的天弯，还笼罩着沉重的乌云。然而，冬天绝不是永恒的，冬去春来，是宇宙间不可抗拒的铁的法则。 达赖喇嘛到军区，而且是来看演出，这可是我们进藏几年来的第一次。因此，军区和政治部首长都非常重视这场演出。军区谭冠三政委为此特地到文工团作了动员，希望并要求我们拿出最佳演出水平来欢迎达赖喇嘛。于是，歌舞团全体同志，放弃了一年中难得的几天春节假日，反复排练着每一个节目。这时，拉萨一年一度的“魔难木”大会开始了。“魔难木”汉语称作传大召，是喇嘛教里规模最大、最隆重的宗教活动之一。它从每年藏历正月初五开始，共历时20多天。传召期间，拉萨著名的噶丹、哲蚌、色拉三大寺及附近其它寺庙的喇嘛，都要进人市区参加讲经说法等活动；从康、青、甘、滇等省藏区来朝圣、云游的宗教徒，不丹、锡金等邻国的喇嘛等，亦于这时云集拉萨。据说参加的人可达二三万，这时候的拉萨八廓街，俨然成了喇嘛世界。为了维持社会秩序，在此期间，“朗子辖”（拉萨市政府）也得将市政管理大权，移交给哲蚌寺的铁棒喇嘛。铁棒喇嘛于初三日夜上布达拉宫，他便成了“魔难木”大会期间权力显赫的人物，可以随意惩处僧众和市民，连一般贵族、官员，也都对他们畏惧三分。我军进驻拉萨以后，传召时的社会治安工作，则改由军区、三大寺和藏军联合组成巡逻纠察队负责。可以想象，这是一支多么奇特的纠察队呀！ 1959年这届“魔难木”大会，据说是盛况空前的一次大会，不仅参加的喇嘛最多，而且还从各地涌来大量各种身份的人。《西藏日报》也在头版版面上，对它作了专题报道：（本报讯）拉萨一年一度的传召大会，已于2月12日开始了。这天早晨，噶丹池巴在大昭寺内开始讲经…… 在今年传召期间，中共西藏工委和西藏自治区筹备委员会将向参加传召的各寺庙的喇嘛及贫民发放布施…… 达赖喇嘛将于14日前赴大昭寺讲经和考格西。格西，是喇嘛教的一种佛学学位。十四世达赖虽已于1951年亲政，但他在佛学经典方面，尚未完成最高学业。解放几年来，他已陆续学完佛教的五大部论典，将在本年传召期间，与各寺庙的大活佛、堪布等进行经学答辩，以获得格西学位。因达赖地位至高无上，因此，他所获得的格西，被称为“拉让巴格西”。2月21日，达赖取得了“拉让巴格西”学位。当天，西藏地方政府的官员、贵族，各寺庙的代表，班禅额尔德尼的代表，邻国尼泊尔、不丹和锡金的特使等，在大昭寺内向达赖朝拜，以示祝贺。庆祝会上，达赖的御用歌舞团―卡尔巴，以及市区的“曲森嘎瓦”歌舞队，作了祝贺演出。 22白，西藏军区副司令员邓少东将军，专程前往大昭寺．代表中央人民政府驻西藏代表张经武将军和军区首长，祝贺达赖喇嘛圆满成功考取最高学位，并将张代表的一封祝贺信，以及赠送达赖的全套格西服装和其它珍贵礼品，转交给达赖喇嘛。为了表示祝贺盛意，军区还将举行隆重的庆祝会。达赖喇嘛欣然接受参加庆祝大会的邀请，并由他亲自择定于3月10日这天，到军区参加会并观看军区文工团的文艺演出。于是，我们又投入了演出前的紧张准备工作，并以兴奋的心情，盼望这一天早日到来。“演出”啊演出。清晨，一轮旭日冉冉升起，万缕霞辉，刺破阴霆的雾霭，将大地染得金灿灿的。张灯结彩，彩旗飞舞，清水洒道，黄土铺地……军区大院内，洋溢着一派节日气氛。歌舞团一早便投人演出准备。 偌大一个军营，都在恭候着达赖喇嘛的光临。上午11时许，军区首长谭冠三、邓少东、詹化雨等将军，以及司、政、后三大部的领导同志，来到军区礼堂前厅，准备迎接达赖喇嘛。 军区副司令员、西藏地方政府噶伦阿沛·阿旺晋美中将、桑颇·才旺仁增少将，偕同夫人、公子和小姐等，到达军区礼堂。应邀参加庆祝会的西藏工委秘书长郭锡兰等一行，也来到军区。僧俗官员的小卧车、摩托车纷至沓来。 “嘀嘀嘀，嘀―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12点正。”喇叭里响起了迎宾曲，献花的姑娘们作好了准备，军乐队也列好了队……按照事先商定好的达赖喇嘛到达军区的时间到了。舞台上，舞台监督又一次检查了化妆、服装、灯光及音响效果等的准备情况；担任开场节目（龙舞）的小伙子们进人两侧副台候场，开始活动身体、酝酿情绪；乐队演奏员各就各位，打开谱夹，校正好音。 一切准备就绪，单等达赖喇嘛驾到。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然而，人们熟悉的达赖喇嘛那辆绛红底、杏黄顶专用小轿车，却一直没有出现。忽然，一阵急促的铃声传来，大伙儿顿时精神一振：“来了来了！达赖喇嘛来了！”唉，空高兴了一场！原来那铃声，是舞台东侧贵宾休息室里的电话铃在响。已是午后一时多了，可达赖晰嘛一行却仍未来到。人们都焦急地等待着、盼望着……叮岭吟吟……叮吟吟吟……怎么回事？我们这些被人们称作“机灵鬼”的文艺兵们，三三两两地窃窃议论着：难道外面发生什么事情啦……是的，就在我们真心诚意欢迎达赖喇嘛光临军区参加庆祝他考取拉让巴格西学位的同时，一场由西藏地方政府“噶厦”和上层反动集团一手策划和导演的蓄谋已久的反革命武装叛乱丑剧，粉墨登场了！ 这天上午，早已暗中庚集拉萨的“四水六岗”叛乱武装，臭名昭著的“卫教军”楼罗，裹胁了不少不明真相的群众，将达赖喇嘛的住处罗布林卡团团包围了起来，阻止达赖前往军区参加庆祝会。叛乱分子妖言惑众地说：“军区请达赖看戏是假的，他们要扣留佛爷！”“汉人的直升飞机已经停在军区院子里，要把佛爷绑架到北京去！”污秽的联噪声，一时在罗布林卡上空喧嚷起来。一小撮贵族官员和巨商的夫人、小姐，以及藏军军官的老婆、妓女等，在地痞流氓的保护下，在市区内进行游行示威和张贴反动标语。这伙污七八糟的社会大杂烩，还公然窜到我军区东、西大营门前面，进行捣乱和挑衅！他们狂吠什么“西藏独立了”、“雪山狮子王国万岁”、“汉人滚出西藏去”等反动口号！与此同时，驻扎在市区的藏军第一、二、四代本以及炮兵代本，全面进人临战状态！藏军军官们，将我们授予的军衔和服装等，全部退还军区；荷枪实弹的藏兵，从罗布林卡沿药王山，经雪地区到琉璃桥一线，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伙同流窜拉萨的康巴叛乱分子，在康藏、青藏公路路旁构筑工事，封锁桥梁，并包围我军区机关大院和中央驻在拉萨的机关。 丑剧愈演愈烈了！市内商店、群众的财物遭到抢劫！妇女被强奸！前往罗布林卡探望达赖喇嘛的军区副司令员桑颇·才旺仁增被暴徒们打伤！反对叛乱的西藏自治区筹委会藏族官员堪穷索朗降措，被叛乱分子们用乱石活活砸死，并丧心病狂地拖尸游行！古城拉萨在蒙难！各族兄弟姐妹和父老在悲泣！鉴于事态的不断恶性发展，为了达赖喇嘛的安全，中央人民政府驻西藏代理代表、西藏军区政治委员谭冠三将军致函达赖喇嘛： 敬爱的达赖喇嘛：您表示愿意来军区，这是一件很好的事，我们表示热烈的欢迎。但是由于反动分子的阴谋挑拨给你造成很大困难，故可暂时不来。此致 敬礼并祝保重 谭冠三1959年3月10日 处在困境中的达赖喇嘛，收到谭政委的信后，感动不已，当即亲笔给谭冠三将军复信：昨天我决定去军区看戏，但由于少数坏人的煽动，而僧俗人民不解真相而追随其后，进行阻拦，确实无法去访，使我害羞难言，忧虑交加，而处于莫知所措的境地。您毫不计较，送来的信出现在我眼前时，顿时感到无限的兴奋。 反动的坏分子们正在借口保护我的安全而进行着危害我的活动。对此我正设法平息。几天以后，情况安定了，一定同您见面。您对我有何内部的指示，请通过此人（指阿沛·阿旺晋美）坦率示知。达赖喇嘛亲笔呈 面对反动分子的嚣张气焰，我们人人都怒不可遏，哪还有什么情绪演出！“同志们！”团长张俊飞神色严肃地跑到后台来，大声对我们说，“现在，我传达军区首长的指示：尽管达赖喇嘛已经不能来参加我们的庆祝会了，但是为了祝贺他考取格西，我们的演出，照常进行！希望同志们以饱满的政治热情和战斗的姿态，胜利完成这场特别的演出！” 毋庸再说什么了，眼前的形势就是最有力的战斗动员令。演好，我们全体文艺战士，保证全力演好！演出前，谭冠三将军登上舞台，即席作了充满激情的讲话。他说：“……达赖喇嘛不仅是西藏地方政治、宗教方面的领袖人物，而且还是我们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大常委会的副委员长，我们驻藏人民解放军，负有保护他安全的责任。我现在宣布：西藏地方政府噶厦，必须立即制止今天发生的严重事态的发展。一切包围罗布林卡，危害和威胁着达赖喇嘛安全的人员，必须马上撤离。否则，由此引起的一切严重后果，都将由噶厦以及上层反动分子们完全承担。” 正在候场的我们，从心眼儿里感谢谭政委这铿锵有力的讲话！“太解气了！”“二号（指谭冠三）首长讲得太好了！”观众席里，人们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你看：爱国上层人士，挺直了腰杆，神情振奋地注视着谭冠三将军；中间派人士，有的东张西望，有的精神恍惚；而那些带着特殊使命来参加庆祝会的先生们，一个个脸色腊黄、目瞪口呆……我们的演出，就在这种充满着火药硝烟味和极其特别的气氛中开始了！ 尾声 我们的演出胜利结束了，然而反动分子们的“演出”，却仍在进行之中。叛乱头子们在急令各地叛乱分子向拉萨靠拢！紧急求援的电码，飞向遥远国界以外！不可一世的上层反动分子们，得意忘形到了极点！战争的阴云重重地笼罩着古城！ 面对如此严峻的事态，西藏工委和军区遵照中央的指示，继续向“噶厦”方面进行团结教育工作，希望他们能蟠然回头，悬崖勒马。但是，以索康·旺清格勒、柳霞·土登塔巴为首的叛乱总指挥部，过高地估计了他们的反动力量，拒不接受我们的一再警告，使拉萨的局势继续向恶性方向发展。 20日凌晨3点45分时分，叛乱分子首先在拉萨河上的“让木嘎”渡口，向我执行任务的小分队发起武装进攻。接着，盘踞在各处的藏军、康巴卫教军、喇嘛敢死队等，向我军区部队发起了全面武装进攻。 藏军的大炮，从药王山阵地猛烈轰击军区司令部大院。运输局的机关房屋，被叛乱分子纵火焚烧了。军区俱乐部礼堂，被炮弹炸开了一角！连我们文工团堆放演出物资的帐篷，也被炸开了花！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军于20日上午10时，奉命平息叛乱。经两天多激战，彻底平息了拉萨市区的叛乱。鲜艳的五星红旗，重又在布达拉宫顶、在药王山上迎风飘扬！我还要告诉亲爱的读者：我们西藏军区文工团的全体同志，也参加了这次平息叛乱的战斗，男同志们在运送弹药、抢救伤员，执行战场军事管制等任务中，战绩可嘉，受到军区首长的赞扬。歌舞团26名女同志，亦全部武装起来，奔赴战场。在抢救、护理伤员的紧张战斗中，荣立集体三等战功，军区授予“战地之花”奖旗一面。尔后，歌舞团又随平叛大军挥师山南地区，继续讨伐残余叛乱分子，我26名英雄的女文艺战士，再立集体三等战功，全国妇联授予“三八红旗集体”称号及奖旗。
转载 平叛中的西藏军区文工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