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校友投稿】

难忘的部队生活

杨传礼

    我这人从不爱惹事，但从不怕事，听母亲说我几岁时在农村，胆子就大，常逮些比手指粗的虫子夹在耳朵上，趁哥不备，吓唬他，平时就喜欢捉些青蛙，螃蟹当玩具，哥哥自小学习有天赋，我记得有年过年，家里没人写对联，爷爷就叫才上学的哥哥写，哥哥跪在凳子上，流着鼻涕伏在桌子上很认真的一笔一划写，爷爷坐在桌子对面，为他磨墨展纸，结果人人看了都夸哥哥写的好。

    等我上学了，自然不如哥哥，学习跟不上，还调皮，家人对我没抱希望，我知趣的离开学校去当了兵，在新兵连没控制住自己暴脾气，在吃饭时一碗面汤扣到对方头上，与那新兵打了起来，晚上开班会，班里战友一致证明是对方先挑起事端。俗话说打人莫打脸，揭人莫揭短，他以高中毕业生自居，欺侮留级生，太伤自尊心了，遇到谁都保不齐要动手。

    部队生活单调，超期义务老兵多，最老的是1946年参军的老兵，与连长军龄一样。还是个副班长，五八年入伍的都算新兵了，在他们面前，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不敢造次，他们也没把我们放在眼里，瞧不起我们学生兵，认为我们吃不了苦，上不了战场，连长指导员都要让他们三分，好在我们革命大家庭，尊老爱幼，我们这些新兵蛋子，在军事训练、战略战术上还是要虚心向他们学习，毕竟他们经验多。当兵第一年，执勤还需由老兵代，有一天，班长带我上岗，去夜间巡逻，走至索桥头桥屋内，他突然坐在木墩上抱着枪，裹着皮大衣打起盹来，叫我注意看着点。夜风习习，寒气袭人，我只得一人站在空旷的野外，睁大眼睛，四处张望着，不敢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可疑之处，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约莫一个多小时后，班长醒了，站了起来，伸了个大大懒腰叫我一同回去交班。我这才恍然大悟，老兵真牛!

    老兵里还有个小插曲让我记忆扰新。1963年国家开展宣传计划生育，县妇联主任送来几十张宣传计划生育的电影票。连领导当场谢绝不去观看，问何故?说不看还好些，看了更会出问题，这些人更不好控制计划生育，思想更要抛锚，事后老兵们知道了，便闹起了情绪，第二天早操全连一半人装病不出操，气得连长火冒，对这些"老油条"毫无办法。

    1964年我被上级抽去招兵，去了荣昌，住在仁义区招待所，带队负责人是别的连的一位连长，山西人，脸赤的像喝醉酒一样，一付凶相，听说他们连里一些兵，见到他如老鼠见到猫，一声吼把胆小的兵能吓趴下，可是我不怕他，因为我坚信解放军官兵一致，他这是军阀作风。再说，咱们从小在部队里长大的，大官见得少吗?他硬说我与招待所的服务员搞对像，我当兵多守规矩，出差在外更是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白天走乡窜队联系兵源，晚上在油灯下认真学习“毛选”，再说我还没开化到谈情说爱的份儿上，要说有这想法，也是同室的另一位老兄。于是他见我不虚他，便转变了态度。咱们在部队没给家里人丢过脸，无论行军拉练，夜间紧急集合还是生产劳动，军事训练，事事不落在别人后面，由于表现的突出，1963年就受到全支队通报表扬，1964年批准为共青团员，连续两年评为"五好战士"。

    当年连里几乎没有中学生，上政治课时，指导员读"为人民服务"文章时都费劲，可见咱是矮子里面充高个了，于是指导员把连里文化宣传任务交给了我。我发挥自己特长，为班里办起了学习园地，为连队办起了战地通讯，黑板报，后来又调我当了连里文书，更是让我如鱼得水，自由发挥，大搞连队文化建设，墙上书写毛主席语录，绘制宣传画，根据连队里涌现的先进人物事迹编排文艺节目参加部队文艺汇演。

    1965年，全国开展"社教"运动，我被派去藏民寨子里进行宣传工作，与藏民们同吃住同劳动，一开始对吃糌粑我很不能接受，嫌脏，饿了两天没吃一口东西，头晕的我险些从写标语的梯子上掉下来。后来我只好忍着吃，最后竟然喜欢上这食物，一顿能吃两大碗。奶茶也是我最爱喝的。一天连里交给我一个任务，派我护送一位县医院医生去为一位颅伤牧民治伤口，牧民是被打伤的，躺在牛圈里地上，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牛粪气味，伤员倦曲在地上，浑身沾满牛粪和麦桔，蓬头污面，血已与头发粘结在一起，我把伤员扶住，靠在我身上，医生很熟练用剪子剪去伤员头发，露出约一寸长的创伤，接着用酒精碘洒清洗消毒打麻药，准备完后，拿出手术刀划开伤口，用棉纱伸进皮下触摸伤势，清除污染，最后取出针线熟练缝合伤口，敷上纱布，缠上绷带，一切进行得熟练、利落，伤员至到最后竟没哼一下。我真佩服这位从大城市支援少数民族地区的外科医生。

    我们部队地处边远地区，报纸两三天才能送到连里，又无收音机，平时除了训练就是政治学习，生活十分枯燥无聊，为了丰富连队日常文化生活，配合连队生产训练任务，我便自己动手做了个幻灯机，自编自画幻灯片，把连队出现的好人好事，以幻灯形式及时宣传出去，既活跃了部队日常文化生活，又改变以往天天枯燥无聊的休息时间，振奋了精神，战友们喜闻乐见，连里面貌大为改观，得到连里领导支持。军首长视察连队工作时，对我们连队文化宣传工作非常满意。并在视察部队工作总结大会中提出了表扬。

    有一年，我们班调去执行守哨卡任务，我在一次守哨卡时发现两百米外有坏人偷越警戒线，于是我举枪射击，我射击水平不赖，且快，因为我练就了两眼睁着瞄准的功夫，险些打中目标，后来犯罪分子坦白交待，子弹擦着头发而过，吓得不敢动了。坏人得到威慑，乖乖就擒，以致很长一段时间再没类似事件发生。

    1964年，我得知曾待过的老连队，一位姓卢的61年入伍的战友，因跳进冰冷刺骨的岷江救起落水儿童不幸牺牲。我非常难过，我们曾在一个班，关系非常好。我到现在还记得他黝黑的皮肤且发着光泽，厚厚的嘴唇露着憨笑，迈着八字步。平时盛夏，连长就警告过我们不准下水游泳，否则要处分。因为那是从雪山上溶化的雪水，手伸进水里刺骨凉。战友见到人民生命受到危险，竟毫不犹豫跳进水里营救，这种精神也只有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部队才会出现!

    部队这个大熔炉锻炼了我，军队大学校培养了我。我本来决心这辈子在部队干到底，我知道自己这辈子父母是没法靠了，亲朋也指望不上，自己选择了当兵这条路只有自己勇敢地走下去，无论前面道路多么艰难，也不能回头。可是，事与愿违，1968年2月份，部队突然宣布命令，1964年之前入伍的老兵全部退伍。顿时，连队减员一半，连领导写报告请示上级留下我，还是没能批准。因为这是军委命令，要无条件坚决执行。指导员李登明是个老实人，可惜没文化。口才笨拙，与战士打成一片。副指导员安德仁与我关系密切，如兄长一样关心我。副连长是司务长提上来的，爱好文娱，活泼，平时走在路上，总爱引吭高歌一曲，可惜是个左喉咙，五音不全，连里新歌全是由他教唱的，也不知拐到哪边坡去了。我退伍分到新单位后，指导员没忘记来看望我们，他也给我们带来了一条不幸的消息。他说，老连长姚树荣把我们送到成都，办完了交接手续，返回部队后，在周六擦试武器时，不幸枪走火，子弹穿进心脏去逝了。落下年轻的妻子和一双儿女，让我想起这事就难过好久，多好的连长啊，几年的战友生涯中从没见过他对战士们发过脾气，对战士，如兄弟般亲和，总是笑眯眯的。我经常想起他就想落泪。我们与指导员告别后，不久传来部队换防消息，也不知部队去了哪里，从此，我失去与战友联系，我怀念部队那紧张而火热的生活，怀念朝夕相处的战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