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校友投稿】

运输英雄  平叛先锋

——回忆拉萨平叛

黄少勇

王真（左） 黄少勇（右）

    黄少勇（原名：李本善），1935年参加中国工农红军，我军第一代汽车部队的领导人之一，曾任华东军区后勤部运输部汽车2团副政委、汽车32团、汽车33团、汽车16团政委
西藏军区后勤部副政委、江津军分区政委、成都军区后勤副政委等职，1983 年以正军职离休，1998年病逝。

前排左起：李文川（小儿子）李海源（大女儿）李文蓉（小女儿）  

后排左起：李新海（大儿子）王真（妻子）黄少勇

    1959年，参加平息西藏反动集团叛乱的战斗。回想我们汽车16团当时度过的日日夜夜，我至今仍激动不已。

一、重任在肩

    1958年7月，经过整整三年的紧张学习，我从政治学院毕业了。

    一天，总政干部部门同我们谈话，告诉我们西藏已有局部的叛乱发生，部队急需一批团以上的政工干部，希望我们能到西藏去工作3年。

    哪有不渴望战斗，害怕艰苦的军人呢？我当即表示同意。

经总政联系，8月，我和宋开元等8位同志一块在西宁登机，飞往西藏。好不容易降落在西藏当雄机场，看到军区特意派来护送我们的一个加强排，我才知道局势真的严重了。

    军区政委谭冠三很快就接见了我们。通过这次接见以及后来部门同志的介绍，我才了解到，局势远比我预料的严重得多。

    当时，西藏局部地区的叛乱已经两年多了，而且愈加激烈。叛乱武装在各条运输支、干线上袭击我过往车辆、零星人员，致川藏线无法通车，青藏线也只能在有部队护送的情况下勉强通至拉萨。由于叛乱分子活动猖獗，汽车部队要将物资运往各守备点已很困难，全区部队的补给受到严重威胁，军区“守点保线”的作战方案，遇到了困难。

    内地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形势，这里却翻滚着阴云。什么时候，西藏才能和祖国内地一样走上建设的正轨？什么时候，历史才能翻过这沉重的一页？ 我们的心沉甸甸的。

    进藏前，按总政的谈话我是到军区后勤部政治部工作，但现在首长告诉我， 汽车16团是西藏唯一的一支运输部队，责任重大，任务艰巨，是叛乱分子的袭击目标之一。现在看来，平叛战斗早晚要打响，而该团尚无政委，各项工作受到影响，军区对此有考虑。我入学前，曾在汽车部队工作过，根据需要，我便到16团任团政委一职。这时我进藏才七八天的时间。

二、 激战前夜

    来到团里，我听说了许多血淋淋的事：这年夏天，叛乱分子在麻江伏击我九连车队，杀害了军区门诊部十几名去日喀则为部队体检的医务人员；年底，在距拉萨仅100多公里的贡嘎县境内，再次伏击我运送物资去泽当守点部队的车队。我汽车兵和步兵战友一块顽强抵抗，4连副连长负伤，排长指挥作战，英勇牺牲。他们的鲜血使全团干部战士清楚地认识到，尽管多年来我们贯彻中央指示，一忍再忍，仁至义尽，但他们是绝不肯悔改的，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就在眼前了。

    当时，由于我区部队兵少且分散，军委最初的战略设想是“长期固守， 等待内援”。为了贯彻这一方针，并在战斗中消灭敌人，保存自己，驻拉萨部队和工委、政府机关单位亟待构筑工事，储存弹药、粮粖，所需要的大批木料，均需去东线尼西拉回。

    1959 年1月，军区命令我团，并配合地方的上百辆车，出发去尼西拉木料。时值隆冬，气候严寒，道路多段结冰，尤为严重的是，叛乱分子在这一线活动猖獗，破坏了沿途的桥梁和道班。我们仅仅守卫着格桑、松多、皮康、尼西4个兵站，任务艰巨，是不待言的。

    但是命令下达后，全团干部战士怀着捍卫祖国统一，为牺牲战友复仇的强烈感情，各连纷纷请求去执行任务。

    团里作了周密的布置，由团长王洪英同志带队，全团所有车辆一起出发，地方车辆夹杂在我们车队之中。每连的3挺机枪都架上车顶，所有的副驾驶员都持枪站在车厢上了望观察，时刻准备还击。团里的两门迫击炮也带了出去。以强大的火力为后盾，由作战经验丰富的六连连长刘天星和五连连长陈元海分别开路垫后。全体干部战士誓与敌决战，驾驶着车辆踏上征程。

    回想起来，那大概是西藏历史上最大的车队，最大的“汽车行动”了。

    一路上，六、七百辆汽车隆隆向前，钢铁的巨流浩浩荡荡，首尾相顾，气势好不雄壮！铁流中，钢枪在闪光，帽徽在闪光，报话机、电台的天线也在闪光。我们年轻的战士怒火满腔，威风凛凛，边搜索，边警戒，边前进。

    刚过松多，六连就发现了叛乱分子，敌人一看势头不妙，未等我车队赶到就溜了。此后，沿途叛乱分子无不望风隐遁。在军区人力团的支援下，我们用了两、三倍于以往的行车速度，把数千方木料运回了拉萨，全团车辆无一损失。

    几天后，明碉、暗堡、各种工事，迅速地出现在拉萨我军区部队和地方各单位内，燃料也已锯好备齐，我们终于抢在了敌人动手之前，做好了各项准备工作。

    进入3月，局势急剧变化，康巴、青海等地的叛乱分子日夜涌向拉萨，我团驻地西郊的山沟里，到处是叛乱分子的帐篷，从西郊到拉萨的公路两侧，也布满了叛乱分子。我们遵照“不打第一枪”的政策，不顾生命危险，每天正气凛然地在叛乱分子的枪口下通行，驾驶着车辆抓紧战前的时机为部队抢运急需的物资。

    3月10日，后勤部党代会召开。会议尚未正式开始，叛乱分子就在这一天制造了叛乱事件，公开打出了叛国旗帜，包围军区机关和中央驻拉萨机关。

    面对这一突发情况，根据军区指示，我和参加会议的其余20多名干部午饭后立即赶回团里，作战斗部署。第2天，我们不顾任何风险，连续派出两个连队的车辆，给军区和308团运作战物资和炮弹。13日，叛乱分子正式设卡，切断了电话线，西郊和军区的地面联系中断了。但这时，我们运送炮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了，叛乱分子又慢了一步。

    当天，军区召集我们驻拉萨的几个团的领导同志到军区开会，会议是由情报处和作战处主持召开的，谭冠三政委和邓少东副司令员参加了会议。会上，情报处介绍了3月10日以来的情况：根据情报，叛乱分子进行大规模武装叛乱的决心已定，一万余名武装人员和藏军一、二、六代本已分别在噶厦政府、罗布林卡、军区两侧至老渡口一线部署停当，在郊区的骑兵正加速向市区集结，双方兵力对比很悬殊。

    会上重申了“固守待援”的作战方针，并强调，无论战斗怎样发展，两个地方不能丢：一是军区大院这个指挥中心，二是由西郊各单位组成的军区保障中心。

    西郊集中了军区的医院、军械库、军需库、油料库、工厂、农场、汽车团，是一条生命线，如果落入叛乱分子手里，后果不堪设想。因此会议决定我汽车16团和步兵155团组成西郊指挥所，155团团长肖猛同志和我团领导同志负责指挥整个西郊的守备，时间是半年。军区估计，最迟半年，内地增援部队即可到达拉萨。

    会后，邓副司令员再次对我说：“军区没有部队保护你们，如果敌人进攻你们，军区也抽不出部队来增援你们，你们要自己保护自己，同时还要保卫整个西郊。万一哲蚌寺守敌向你们进攻，军区炮兵可以在寺前开阔地段设一道拦阻火力，以协助你团。除此之外，一切就要靠你们自己了。”

    我们团人员集中，当时是军区最大的团。除9个运输连队外，还有教导营、修理连，共有12个连队和1个警卫排；团里每人1支枪，每连配有3挺轻机枪，教导营还有2挺重机枪，团直接掌握两门迫击炮，火力较强。更重要的是，我团老兵多，不仅驾驶技术好，而且由于团里训练抓得紧，步兵的各项单兵技术和一般战术也较熟悉，几年来在公路上多次与叛乱分子遭遇，积累了一定的实战经验，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队伍。在团党委的教育下，干部战士根据自己在千里运输线上的所见所闻，亲身经历，明白了要在西藏站住脚，保卫祖国统一，解放藏族人民，势必要和叛乱分子决一死战。因此，全团对敌作战情绪高昂，丝毫没有怯战心理，军区把保卫西郊的任务交给我们是有信心的。

    回到团里，我们立即进行了紧张的工作：一，团党委讨论研究执行军区下达任务的具体方案；二，召开全团干部会议进行战前动员；三，给各连布置任务，下达命令。

    除1连去军区执行任务外，全团其余车辆进入库房；向军械库、军需库、油库、49医院各派出一个连队，负责这些单位固守半年的任务；向七一农场派出小分队，负责白天的巡逻，监视西郊山沟方向叛乱分子动态，并指导守备；用4个连队守团大院，4个连队作为机动兵力，主要注意军械库，防止叛乱分子劫夺枪支。

    命令下达后，各连迅速部署完毕。全团人员进入工事；弹药、粮食、药品亦按半年的消耗量贮备；沟通了各连之间（用交通沟）、团与军区之间（用电台）的联络；警卫分队开始日夜巡逻，全团人不离枪，枪不离手。

    一切都进行得紧张而有秩序。当我带上机关的同志又进行检查时，突然发现油库里还有一万多桶汽油放在露天！这些油桶正处在敌人炮火射程之内，战斗迫在眉睫，我紧急命令全团每天派3个连队来挖沟埋藏油桶，进行伪装。干部战士们接到命令后，不分昼夜地连续干了3天3夜才基本埋好， 万幸的是敌人还未行动。这时，已经是3月17日了。

    3月17日，DL出走。3月18日晚，军区命令我们在罗布林卡西面水磨房处封锁老渡口。我立刻命令教导营营长何国栋率该营1连，配以2挺重机枪、6挺轻机枪去执行任务；命令该营2连作预备队，同时兼作团预备队。

    根据地形，教1连从八一农场把交通沟一直延伸挖至老渡口，在叛乱分子的冷枪下又筑起两座简易地堡，和南面友邻部队1个连队成倚角之势，截断了叛乱分子逃路。

三、 摧枯拉朽

    19日上午，我们接到军区通知：如见3颗绿色信号弹，即为反击的命令。是夜，由于敌人一入夜便乱打信号弹，以致难辨敌我。我们遂命令部队按原计划执行，命令教1连提高警惕，坚决打击叛乱分子。

    半夜，大股叛乱分子向渡口突围，进攻我守卫部队。我教1连在营长的指挥下，轻重机枪一齐开火，叛乱分子狼狈窜回，放弃了从老渡口的突围。3月20日拂晓时，市区枪声大作，战役正式打响了。

    此时，西郊山沟里千余叛乱分子也蠢蠢欲动，一夜人叫马嘶，乱成一片。几次想通过西郊山嘴进入拉萨增援，但因我早有部队扼守，沿线七一农场等单位人人持枪，严阵以待，叛乱分子始终未敢妄动。

    凌晨，市内叛乱武装向工委机关及地方运输、贸易等机构射击，炮击我军区机关，构成了全面进攻的态势。

    20日上午，药王山之敌向我团及西郊炮击，几发炮弹落在了团驻地。

    正当我担心油库安全之际，军区炮兵开火了！159团在炮火的掩护下强攻药王山。军区炮兵又向我团北面的丹巴乡以北试炮，一阵炮火，打得哲蚌寺叛乱分子纷纷向后山逃跑，解除了对我团的威胁。

    我们的指挥所设在团里，155团榴弹炮连的阵地设在烈士陵园附近，紧靠我团。他们一阵炮火摧毁了一代本的阵地后，便对叛乱巢穴罗布林卡实施抵近射击。

    罗布林卡内集结了数千叛乱分子，此时我军炮火正从各个方面射击它。多一门炮就多一份火力！我即命令我团的两门迫击炮也从49医院内参加炮击。在我军强大炮火的打击下，数千叛乱分子在里面狼奔豕突，然而却仍未投降。

    下午 3 点军区传来命令，要我团抽几个连队从西面、西南面参加攻击罗布林卡。尽管我们是汽车部队，而且因封锁老渡口，全团只有为数很少的预备队，但这是夺取拉萨战役胜利的关键时刻，我们果断地抽出了4连、7连等4个连队，按军区的要求，攻打罗布林卡。

    在155团榴炮连的掩护下，我们从西面开阔地向前跃进，逼近罗布林卡。这时，院内敌人还不断进行顽抗，尤其是凶悍的康巴叛乱分子，给部队的前进造成了较大的困难。连队打一段，前进一段，3个小时后，越过了开阔地，等待发起攻击。

    下午7时，攻击开始。我2连、4连、7连、8连几乎同时突破敌人防线，从西面和西南面两处打入林卡；155团也已从东面和西北面攻入，不到两小时，全面占领了叛乱巢穴罗布林卡。此时155团奉命转移，去攻打市区，我团立即转入搜索。隐藏在林卡里和房屋内的叛乱分子还不断向我打冷枪，但未造成伤亡。第二天早晨我进人罗布林卡时，已俘虏了五六百叛乱分子。我们撤回了两个连队休息，命令新到来的两个连队一个押俘虏，一个警戒、保护院内的已属于人民的财产和文物。

    后勤部徐爱民副政委驱车赶到，他拿着谭冠三政委写的信告诉我，已成立罗布林卡接管小组（由他负责，我是组员之一），命令我团立即清理战场。因部分叛乱分子还在向罗布林卡打冷枪，要我团负责继续搜索外围。

    在军区派来的两名翻译的协助下，我们不仅迅速肃清了外围残敌，还查出了七八个噶厦政府的六品、七品以上的官员，在寺庙及其他地方找到大批从青海、川康窜来的受伤叛乱分子。许多找丈夫、寻儿子的叛乱分子家属，举着哈达向我们表示敬意和投诚。

    中午，按照三大寺接管委员会的命令，我团正式接管罗布林卡。我命令教导营周参谋带一个班专门看守达赖新宫。团里其余连队轮流值勤守卫全院。

    战士们用石头、树料砌好，拦住了林卡四周的缺口，暂时无法封住的就派岗，从而迅速地结束了罗布林卡战后的混乱状态，有效地保护了祖国的文物古迹和人民的财产。部队在此期间，严格遵守战场纪律，经过努力查找，还寻回了藏政府的历代印章和清政府颁发的用金板制成的册封等极为珍贵的文物，为保护祖国文物作出了突出的贡献，受到上级的好评。我们精心护卫了罗布林卡一个多星期，待接防部队来到，才回到营区。

    4月下旬，134师先头部队401团到达拉萨。从那以后，我们又一手拿枪，一手握方向盘，开始了以运送平叛部队转战万里高原为中心任务的战斗。在两年多的时间里，只要有公路、有叛乱分子的地方，就有我们汽车部队。我们跑遍了整个西藏，终于迎来了平叛和民主改革的胜利。

    在整个平叛战斗中，我们汽车部队全副武装起来，和作战部队一起，积极执行了运输、守备、攻击、搜索、警卫等一系列战斗任务，出色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使命，为西藏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在我军汽车部队的战斗史册上，写下了鲜红的一页。

1983年8月